在弟弟妹妹的滿月剃頭儀式上,有一隻金龜綠、體型稍大的蒼蠅一路飛著從樓下跟到樓上,彷彿自己也想參與整個過程一般,然後在儀式結束後從門縫一溜菸鑽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一廂情願地覺得那是我的小Evan要來見爸媽以及他的弟弟妹妹一面。
居然是變成蒼蠅啊,有夠不浪漫的說,你是因為一出生就死掉所以經驗值不足,變身卷軸只有蒼蠅可以選是不是? 我的小Evan。
不過啊,人有回來就好,你知道嗎? 在你走之後的這四年間,你還曾有過一個只撐到11周就登出人間兼捲款落跑的妹妹、一個連性別都來不及確認就瞬間殞落的手足,媽媽則是咬著牙撐過了求孕這條路上的無限催殘,搞得在健康留下了不可逆的傷害,最後終於,今年的中秋節有一對雙胞胎陪著我們過節。
曾經,中秋節是我最討厭過的節日,因為我在這個節日發生胎盤剝離並失去了38週大的你,對我來說那就是一切悲劇的開始,我的身體健康、我想當媽媽的夢想、我的自尊在那之後節節敗退,一次次萬分期待後又告破滅的感覺太痛,所以我乾脆開始不讓自己相信我可以順利產子,用負面的態度看待身邊所有跟懷孕生子有關的事物,即便在懷著這次終於順產的弟弟妹妹時,我也常在夜深人靜時莫名其妙突然哭起來,然後拜託老天爺這次請放過我,不要再讓我承受失去孩子的痛。
在剛失去了你後的那段日子我非常痛苦,因為我很愛你,你是我們殷殷期待的第一個寶貝,你讓我體驗了孕媽媽的日常乃至於即將迎接新生兒的喜悅,讓我的人生有了新的高度。
然而在你的下一個手足遲遲不來報到後我漸漸開始變得恨你,因為你是一切痛苦的來源,你讓我嘗過好日子之後又跌入無盡深淵,我曾經是個那麼好懷孕、孕期一切順遂的開心備孕婦女,我應該要像身邊那些愛曬嬰的媽媽那樣和孩子一起開心過日子才對,但最後我卻成了為不孕所苦、一天到晚往婦產科以及生殖中心跑、憤世嫉俗到連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的人,如果我最終是會變成這個樣子的話,那你當初到底來幹嘛的呢?
你明明就已經走了,但每當為了難孕的事傷神時你的魅影都會在腦海中縈繞不去,帶來極大的痛苦,到最後甚至都要對自己精神喊話,不斷提醒自己「你我之間的緣分已經盡了」,然後往往伴隨著一陣痛哭後才能平靜下來。
我說不出「即便如此我還是很感謝你曾來過」這種話,這四年來我被貼上了「曾有個一出生就死掉的孩子」的標籤,在求子路上體驗過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也失去了身體健康,之後有沒有辦法調養回來還是未知數,這些代價太沉重,對你的愛真的沒有強大到讓我能夠無視這些。最終,我也只是個會和孩子計較的平凡人而已。
不管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恩怨,不管你是已經又投胎去當了別人的小孩或是仍然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某處,實質上的你已經不在了,使我痛苦的是與你有關的一切回憶所創造出來的那個魅影,而今年的中秋節,我想是該要放下的時候了。
那個在我心中盤繞了四年的小Evan的魅影啊,
請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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